红绫把昨夜的事情草草说了，问霍岚道：“他说让你送我进宫去，说只有宫里是安全的，是吗？”
霍岚本该趁机哄骗她代霍如鲤做太后，这时见她一脸天真无邪，倒有些说不出口来。刻意地回避道：“殷浮舟怎么没来？”
红绫回忆一番，好像是他一早见了个什么人，那人说有谁进京告御状之类的，殷浮舟很生气，急着走了。
霍岚问：“很生气？能看出来他生气？”
红绫点头：“杯子和砚台都砸了。”
霍岚心下疑惑，殷浮舟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让他带点表情都很难，什么事能惹的他大发雷霆？
殷浮舟的确气极。前几日内侍监来报，洗衣苑走脱了一个女奴。这等小事本不该上报给他，报了却好像为了脱罪一般，殷浮舟反而上了心，着人去查。今天一早，手下来报，这走脱的女奴竟是虚城通判赵西壬之女，此为其一。赵西壬因告举荣亲王枉法敛财，草菅人命，未报刑部审理便已被斩，他家中只有一个独女，竟被判入洗衣苑做奴，此为其二。昨日赵西壬之女前往京都衙门告御状，御状无人接，竟放狗咬她，还以“霍乱圣听”为名关押入狱，今日午后就要问斩，此为其三。
忠臣丧命，遗孤不安，目无法纪，殷浮舟怎能不怒？他即刻命人去捉拿赵西壬一案的主审，又将京都衙门提督捆了进宫。此刻他正赶往京都衙门，要拿这逆案做法。
京都衙门大堂空旷，两边衙役一字排开，手中握着黑红双色的水火棍，很是庄严肃穆。京都提督许廷林在堂下跪着候审，赵西壬之女赵安歌伤重跪不住，赤足趴在地上。数九寒天，她只穿了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单衣，浑身污泥混着血迹，头发都被泥浆裹的硬了，双手有过上夹棍的痕迹，细瘦的手臂上全是伤口。殷浮舟见她重伤至此，只怕她再耽搁一刻钟就要去了，便先叫人带她下去先裹伤医治。
许廷林冷眼看着赵安歌被带下去，以为殷浮舟只是走个过场，长舒了一口气，松了松僵硬的脊背。
殷浮舟眼刀一瞥：“跪好！”
许廷林一愣，殷浮舟皮肤细腻，睫毛极长，一双眼睛总像汪着水，比望京花魁还要美上几分。又因他母亲出身烟花之地的缘故，望京官员私下聚会偷偷叫他“兔儿爷”，背地里免不了有些不尊重。许廷林是第一次靠近了看他，没想到他如玉的外貌下面藏着一股狠戾，似乎杀人放火都不是什么大事，一时倒是不敢放肆。
殷浮舟等他重新跪好，嘴角勾起了一个嫌恶的弧度：“在堂中跪着怎么够？我听说赵家女在衙门外雪地里跪了快两个时辰你才开门，开门就要放狗咬人？”
许廷林不敢说话。
殷浮舟略略提高声音：“来人，请许廷林去明堂里跪着，把狗放出来让许大人尝尝滋味，别只知道作贱百姓，忘了为官之本！”
京都衙门的衙役都是许廷林的下属，一时踌躇，不敢动手。许廷林愤愤站起来：“士可杀不可辱！”
殷浮舟眉毛一挑，高傲又冷漠：“出去！跪下！”
许廷林见他严苛冷厉，全不是说笑的模样。一时怯意顿起。但一看周围都是自己的属下，若是此时服了软，以后还如何弹压众人，便嘿嘿一笑，硬站着不动。
许廷林心里另有打算，京都衙门这位置属于望京咽喉，自己向来是荣亲王眼中的红人，略拖延些时间，等荣亲王派人来了，还怕这小兔崽子不服软放人？想到这里，腰也挺直了。朗声道：“摄政王此行不合法度，恕下官不能从命。”
殷浮舟心里冷笑，掏出一叠写满了字的宣纸来，往桌上一丢：“不合法度？亏你有脸说这话！这儿你京都衙门枉法的证据，你要不要亲眼看看？”
许廷林没想到他竟是有备而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殷浮舟见他脸色变换，一阵阵红白。知他平时违法的事干了不少，心下越发厌恶，随手在签筒里抽出一根刑签，扔在大堂地上：“京都衙门许廷林，不守法度，有状不报，草菅人命，残害忠良，即刻拖出去斩了！”
京都衙门一阵骚乱，众人窃窃私语。许廷林脸色愤恨，上前一大步：“摄政王如此专横，在下不服！我身为京都衙门总督，理应由三司会审，再交皇上御笔朱批，摄政王是久居边域，不知朝中法度么？”
这句“久居边域，不知法度”一出口，堂中瞬间寂静了下来。人人都知这指责已带上侮辱的色彩，都偷偷看殷浮舟的脸色。
殷浮舟心中自然已怒不可遏，脸色反而愈发平淡：“你要法度？可以。我便给你法度。”朗声道：“推勘官何在？”
人群里走出一名老头，哆哆嗦嗦磕了头：“在下，王，王一鸣，吕州，莫，莫县人士，厉帝三年，同，同进士出身······”
殷浮舟听他絮絮叨叨，似乎要把履历宦途都报一遍，止住了他：“推勘官，许大人知情不报，殴打告状人，有罪否？”
“有······有罪······”王老头偷看许廷林一眼，只见他眼中怒火熊熊，忙把头压的更低。王老头混迹官场多年，这点儿眼力劲还是有的，许廷林跟上头那位比，根本算不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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