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计划要在圣灵降临节[3]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少年出征演习；小连队的全体队员，人数有数百名之多，要奏着军乐出发，翻山越岭行进，去访问一个邻城的武装少年，好和他们共同举行阅兵式和演习。大家心里普遍洋溢着兴奋激动的情绪，这种情绪是由在期待中所感到的喜悦和在做准备的过程中所感到的乐趣混合而成的。按照规定把小背包打好，制造了超出规定的数量越多越好的弹药筒，我们的发射两磅重炮弹的炮和旗子都用花环装饰起来，此外，还暗地里传说，我们邻城的少年们不仅是又漂亮又熟练的军人，而且是快乐活泼的酒徒和伙伴，所以，我们不仅需要尽可能显示出是好样儿的和有纪律的，而且每人都得带着足够的零用钱，以便在任何方面都能和这著名的邻城的少年们抗衡。我们还知道，那里的女少年也要参加联欢，我们进城的时候，她们要穿着节日的服装，戴着花冠欢迎我们，聚餐以后，还要举行跳舞会。在这一方面，我们也不想丢脸；每人都得要设法弄到一副白手套，为的是在跳舞会上显得既对妇女有礼貌，又有军人气概，所有这些事都是背着监督员当作大事来商讨的，所以我心里就惶恐起来，生怕满足不了这一切要求。我诚然是最先有了手套的人之一，因为母亲听见我在那儿抱怨，就从她青年时代储存下来的衣物中拿出了一副精致的白色的长手套，毫不犹豫地把前面套在手上的那一部分剪下来给我，我戴着非常合适。但是，关于零用钱的问题，我却一直在瞻望着这样一种暗淡的前景，无论如何都得扮演一个意志消沉、生活刻苦的人的角色。在这欢乐的节日的前夕，我正坐在一个角落里这样左思右想的时候，忽然心里灵机一动，想出个主意来，等母亲出门以后，就赶忙跑到保藏着我的小珍宝匣子的写字台跟前。我把匣子开了一半，连看都没看就拿出了放在最上面的一块大硬币；其余的硬币都稍微挪动了几分，从而发出了轻轻的银器声音，这种响亮的、无杂音的银器声中却带有某种力量，使得我胆战心惊。我赶快把我捞到的东西拿到一边藏起来，但这时候我却怀着一种奇异的心情，这种心情使得我在母亲面前胆怯心虚，话也少了。因为，如果说先前那次伸手从小匣子里拿钱，只是偶然受到外力强迫的结果，并没有使我内心感觉惭愧不安，这次胆大妄为则是自发的和预谋的；我干的是一件我明明知道母亲绝不会答应的事；那块硬币的美观和亮光也好像告诫我不要这样不正当地花掉它。但是，我是在紧急关头为了救急才盗窃自己的钱财的，这种情形使我不至于觉得自己真正做了贼；我当时的感觉，倒和一个浪子某一天带着父亲的遗产出去挥霍的时候，心里会出现的那种思想情况更为接近。
圣灵降临节那天，我大清早就起来了。我们的鼓手们都是年龄最小的，也是最活泼的少年，他们排成大队，由做好出发准备的学生们簇拥着，穿过市区，我也急于加入他们的队伍。但我母亲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她把我的背包装满食品，把一个装满了葡萄酒的、漂亮的旅行小水壶挂在我的肩膀上，又在我的衣服上的一些口袋里塞了一些东西，还教给我一些关于举动方面的良好的规矩。我早已把我的枪背在肩上，把里面还装着我那个大硬币的弹药筒挂在肩上，最后正要从她手里挣脱，她忽然带着非常惊奇的表情，说我一定想带点钱去用。她说着就把已经数好的钱拿出来，还教给我怎样去分配用途。钱固然不算特别多，却也很像样儿，足够我用的，甚至把意外的花销都估计到了。另外还用纸包着一块硬币，这是让我给我要寄宿的那个好客的人家的仆人们的钱。如果我的看法不错的话，这还是第一次出现似乎真正需要做好这种准备的机会，所以母亲这方面的工作做得非常周到。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到惊异；我陷入万分狼狈的境地，心情异常激动，走下楼梯的时候，我和往常不同，眼泪夺眶而出，不得不在大门后面先把眼泪擦干，再到街上去参加那些兴高采烈的少年的队伍。要不是因为我的口袋里那个塔勒尔像一块石头似的压在我心上，我这颗已经被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体贴所感动的心，会更容易受到这一派欢乐的气氛的感染。不过，当全队一集合，号令一响，大家整队出发时，我的悲哀的思想就硬被压抑下去了。我被编入前卫，当我们已经走在视野开阔的山岗上时，头顶上是清晨的爽朗的天空，往下面一望，只见旌旗招展，武器闪光，长蛇般的队伍在高歌行进，这时候，我就忘掉了一切，完全沉浸在当前这片刻的喜悦中，这片刻就像一颗颗明亮的珍珠似的，从那一条期待中的喜事的金线上落下来。我们过着快活的前卫部队的生活；一位老军人，曾在外国军队当过多年的雇佣兵，如今被起用来给我们这些黄口孺子传授战术，他教我们各种恶作剧，我们不断地强让他喝我们的军用水壶里的酒，他喝了就对酒的质量提出尖锐的批评。教师都随大队行军，没有一个和我们在一起，我们都以此自豪，我们一路上聚精会神地听这位老军人给我们讲战争冒险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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