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时间举动相当稳重，对于许多次捣乱事件，我都悠然自得地袖手旁观。至于这位教师本人，我一次也没有干犯过他，因为我不愿意和成年人对抗。只是从他开始把全班学生赶出教室的时候起，我才设法也参加进去，实现这个计划的办法是搞小动作，或者也和大家一起溜出去；因为一来外面玩得很快活，二来说什么我也不肯和留在教室里的那几个为人所不齿的假正经在一起。我一跑到外面，就嚷得声音比别人更大，帮助大家排成队、兜圈子，在长时间和伙伴们隔绝之后，如今不觉陶醉在狂欢的境界中，以至于我们重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跟另一位教师上下一堂课时，我的心还一直在剧烈地跳动，血液还一直在沸腾。说良心话，当时我确实是对这种欢乐本身感到喜悦，心里绝没有怀着任何恶意。我毋宁说暗地里同情这位可怜的教师，但没有表示出来，因为怕人家耻笑。有一回，我在田间小路上遇到他一个人在那里，似乎是想出来走走散散心的样子。我不由得向他脱帽致敬，他一见我这样，高兴极了，亲切地还礼，同时用非常惨苦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是哀求我对他大发慈悲似的。我大为感动，寻思今后非改变态度不可。第二天，我就走到一群最粗野的同学跟前，打算直截了当地采取擒贼先擒王的办法，在他们中间为他说句同情的、发人深省的话；我凭本能正确地意识到，这样做，虽然不会立刻产生效果，但一定会继续起作用，影响群众的情绪。当时，他们正在那儿议论那位教师，刚给他起了一个新外号，这个外号非常滑稽，大家听了十分开心，都由不得笑了。这时候，我预先考虑好的那一套话，刚到嘴边，就缩回去了，我没有尽自己的义务，却背弃了这位教师和自己的良心，用一种和当时的气氛完全合拍，并使这种气氛增强的方式，叙说了昨天的奇遇！
这位教师被解聘以后，我们就不生事了。那些好闹事的、心术不正的同学，很不自在地到处转来转去，陶醉于往事的回忆中，当前不知怎样过日子才好。有一天晚上放学后，我安安静静地走开，快到家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绿衣亨利！到这里来！”我转身一望，只见另一条街上有一大群学生，乱腾腾地像一堆蚂蚁似的蜂拥而来，好像是非常忙乱的样子。我走到他们跟前，他们告诉我说，大家还想一起去拜访一次那位退职的教师，演出一个真正的余兴节目，并且要求我参加。我对这个计划感到莫名其妙，干脆加以拒绝，转身就走了。但好奇心驱使我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想看看结果如何。这一堆人在继续前进，这时候，别的学校的学生都从各条街上蜂拥而来，他们也应征参加，结果，不久就集结成了一个由百名形形色色的少年组成的队伍，慢慢腾腾地向前移动。市民们站在门口，用惊奇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行动，我听见其中一个人说：“这些冒失鬼又要干什么呀？我敢对上帝发誓说，他们简直就像我们当年那种生龙活虎的样子！”这些话在我的耳朵里听起来，如同军号声一样，顿时使得我健步如飞，转瞬间就已经紧跟在队伍的最后一个人后面了。因为队伍完全是大家自己做主临时集合起来的，所以队伍中洋溢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情绪。我越来越热情起来，争着向前挤去，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挤到队伍的最前头，领队的大头头们都对我表示欢迎。人们说：“绿衣亨利到底还是来啦！”这个名字传遍了整个队伍，给喧闹和戏谑欢乐增添了材料。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自己在书本中读过的一些民众运动和革命的情景。“我们得把队伍排得整齐些，”我对那些头目们说，“还得在严整地列队行进中高唱国歌！”这个建议受到欢迎，马上就执行了。我们就这样走过几条街。人们都面带惊讶的表情目送着我们。我建议，再绕个圈子，尽可能地延长这件开心的事。这个建议也实现了，无奈最后我们还是到了目的地。“我们现在到底怎么办？”我问道，“我想，我们还是在这儿唱一个歌，然后欢呼一声就走开吧！”——“到他家里去！到他家里去！”有人回答说，“让我们向他致谢词，感谢他对我们的教导吧！”——“这样起码得大家团结一致，没有一个人逃跑，为的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受同样的处分！”我喊道，一听这话，这一群人就全拥进那所窄小的房子，闹嚷嚷地走上楼去。我留在街门口把着门，防止个别的同谋者先跑掉。房子里响起一片可怕的叫嚣声，少年们已经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激情中。我们探望的教师正在病中，躺在房间里，房门锁着，妇女们吓得想法把别的门也锁上，从窗子里探头探脑，想寻求援助。但她们不好意思喊叫；邻居们不知道这些情况是怎么一回事，都带着十分惊讶的神情袖手旁观。我坚守自己的岗位，心里一点都不觉得惬意。这所房子里从楼下到楼上都挤满了人，闹事者出现在天窗下面，把一些旧篮子扔出来，甚至爬到屋顶上去闹腾，使得空中都充满了他们的叫嚣声。最后，有个老太婆果断地从一个小房间里跑出来，拿着一把扫帚把这一群人逐渐逐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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