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光阴如同小偷儿一样飞快地流逝，我不禁惊讶得叹了一口气，微微地摇了摇头，听到帽子上的铃儿的响声，我的思想才完全从梦幻中惊醒，回到正路上来，也终于想到了母亲，当然只是像想到一件自然而然要想到的、不可能失去的东西，例如自己家里做的美味面包那样；因为我还没有体会到，这样的东西有朝一日也会倏忽失去。然而，我还是怀着相当庄严肃穆的心情，遥想在寂静的房间里的母亲。我已年满二十二岁，关于自己的职业、前途和在社会上如何生活的问题，还无法写信明确地禀告母亲。我急忙把腰带上挂着的小口袋挪到前面来，里面除了手绢和别的东西以外，还装着母亲最近像以前历次寄钱时一样准时无误地寄来的那笔现金的一部分，这一部分现金还得供我暂时糊口。当然，现在数一数这笔钱是无济于事的，所以就把小口袋又推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但我心里明白，远在故乡的勤俭持家的母亲，对于我参加这次庆典是不会同意的。扮演小丑的服装固然费不了多少钱，我也主要是由于这个缘故才选中了这种服装的；然而，有朝一日，就连这一点点费用，我都不得不忍痛免掉。不过，对于年轻小伙子需要什么、什么对他有益处，现在我却比母亲知道得清楚。我又摇了摇头，摇得帽子上的小铃儿发出响声，随后就一跃而起，匆匆离开了那里。
我高高兴兴地信步闲行，有时和别人一起，有时自己一个人在风景区游山玩水。傍午时分，路上遇到刚从城里徒步走来的身材魁梧的艾利克森。我们首先谈的就是我们的朋友黎斯的行为。艾利克森耸了耸肩，没有说多少话，我却表示自己的惊讶，说了许多他这个人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行为的话。我之所以大放厥词，极其尖刻地高声谴责黎斯，是出于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阿格奈斯昨天夜里在心烦意乱的状况中搂住我的脖子时，我极力克制才避免了不许可的热情突然爆发出来。我这自以为正经的心情确乎是有根据的，因为回想起尤蒂特，对她产生了强烈的怀念，使我感到现在经得起考验。过去的一些对于我有危险而且又不正当的经历，现在竟起到保护作用，使我不受当前的诱惑，这当然是一件奇特的事。
“我敢断定，”艾利克森打断我的话说，“今天他准丢开这位可怜的姑娘，不带她到这里来。我们应该给他搞个恶作剧，让他醒悟过来。你去叫一辆马车，进城去看一看情况如何！如果发现这个痴人既不在自己家里，也不在那位姑娘家里，你就说受罗萨丽娅的委托，以她的名义邀请这位姑娘，直接带她到这里来，这样做，她母亲不会反对。这件事责任由我承担。事后，对黎斯你就说，你认为，遵命照办是你应尽的义务，因为昨天夜里他态度那样坚决地把这位姑娘托付给你了。”
我觉得他这个想法很对头，就立刻乘马车进城。路上遇见黎斯，他身上围着一件暖和的大衣，独自坐在马车里；上面附有装饰品的圆锥形国王便帽和烫成奇特的虬髯的黑胡子，充分表露出他是个醉心于节日娱乐的姗姗来迟的参加者。
“你上哪儿去呀？”他向我喊道。“我来找你，”我回答说，“让你也把那位好姑娘阿格奈斯带来，万一你不自动带她来的话！现在看来，果然这样，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就以你的名义去接她。艾利克森所爱的那位美丽的寡妇希望我这样做。”
“你就这样做吧，我的儿子！”黎斯极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虽然显而易见地感到几分意外。他一面厉声命令车夫赶着马车继续前行，一面把大衣紧紧地围在身上。和他分手后不久，我的马车就来到了阿格奈斯家门前。马蹄踏地的声音、车轮滚动的声音、马车突然停住的声音，使僻静小广场上异常轰动，阿格奈斯顿时眼睛闪耀着喜悦的光芒，跑到窗口来看。一见我下车，她的眼睛又罩上忧郁的云翳，但我走进房间时，她还在那儿望眼欲穿地等着。
她母亲也在那里，把我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一面用一根旧鸵鸟翎继续掸祭坛和上面挂着的圣像以及瓷茶碗、华美的玻璃杯乃至蜡烛，一面开始闲谈起来：“哎，赞美圣母马利亚，我们家也来了一点狂欢节的气氛啦！这位先生化装的是个多么可爱的小丑啊！可是，你们怎么啦？黎斯先生到底和我女儿闹了什么别扭？她早晨一直坐在那儿，不吃不睡，不笑不哭！先生，这是我二十年前的肖像啊！我想，您也已经看见过啦！感谢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今天这幅画还值得一看！请您千万告诉我，我这个孩子怎么啦？黎斯先生确实非得教导她不成，我总说，要和这位温文尔雅的先生匹配，她还太蠢笨、太没有教养！她什么都不学，言谈举止没有分寸。喏，喏，阿格奈斯，你可得注意呀！你在这方面向我学习吗？你从这幅画上没看到，我年轻时风度多么大方吗？我不像一位贵妇人吗？”
对于她这一套话，我的回答就是以黎斯和罗萨丽娅的名义发出邀请，还提出一些理由，说明黎斯为什么不能亲自前来邀请，在这同时，这位母亲一再喊道：“奈茜，快点儿，快点儿，耶稣马利亚，大批有钱的人都聚集在那里啦！这位小姐有点儿太瘦小，有点儿太瘦小，别的方面都很漂亮嘛！昨天你耽误的和做错的，现在你可以弥补嘛！你去把黎斯先生送给你的那些贵重的衣服穿起来吧，你这忘恩负义的人！那个月牙儿形的首饰掉在地板上啦！不过，这位先生得恕我失礼，我先得给你梳头啊，奈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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