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筐望着闺女的背影,嗓子眼里飞进了苍蝇似的,吐不出,咽不下,滋味很难受。
他站起来,抬脚往外走,却被媳妇喊住了,问他干什么去。
王大筐直截了当地说:“你们不说要解婚约嘛,我这就去找老族长,这事还得他拿主意。”
“你给我回来!”赵春妮吼一声。
“咋了?”
“事情还没弄明白呢,你这就急着过去,怎么跟人家说?还有栗家那边,事先也该打个招呼吧?”赵春妮考虑得倒也周全。
“我先过去跟老祖宗打个招呼,然后再定。”其实王大筐去找老族长的目的,并非为了孩子们的婚事,而是心里系着个疙瘩,他搞不懂袁队副为什么突然放了自己跟栗乾坤,说不定他们葫芦里埋着更毒的药。
可那药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女人心细,她硬是不让男人去,说:“要去也得等天亮以后,那些人刚把你们放出来,也许就是为了看你们的行踪,这时候你跑到人家去,就不怕牵连了人家。”
王大筐想了想,觉得媳妇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就收住脚,坐在黯淡的灯光下抽起了闷烟。
整整一夜,他都没睡好,媳妇想帮他释放一下压力,主动上前亲热,可他根本就没那份兴致。
天刚一泛亮,王大筐就去了族长王魁山家。
刚进门,看见老奶坐在灶房间,就问:“爷呢?还没睡起吧?”
老奶抬起头,竟满脸愁容,王大筐心头一紧,问:“是不是老族长身子不爽利了?”
老奶说:“被那些人叫去了。”
“老奶,你说是那些兵?”
老人点点头。
“叫他去干嘛?”王大筐急着问。
老人摇摇头,说:“谁知道呢,反正不会是啥好事情。”叹一口气,接着说,“那些人一天不走,村里了就别想安宁。”
王大筐站在那儿思量了一会儿,然后对着老人说:“老奶,你别着急,我这就看看去。”
“这回有些不一样,来了四个兵,进门就喊队长有请,还抬着一个用木椅绑起来的小轿子。”
“还抬了轿子?”
“是啊,怪里怪气的。”
这下王大筐就更是云里雾里了,马勒戈壁滴,这个袁庆达他究竟是干什么呢?
老人望了望王大筐,说:“不会有事的,这一回看着和气得很,兴许是有事求着你爷了。”
王大筐心不在焉地应着,说一声那我回去了,就转身出了屋。
他直接奔着村公所的方向去了,刚刚拐过胡同口,就看到几个兵抬着王魁山走了过来。
王魁山打眼看见了王大筐,就对着“抬轿”的兵说:“兵爷,停下来吧,我自己过去就中。”
后面的一个兵说:“你不是去那个叫王大筐家吗?”
王魁山说:“那边胡同窄,走不开,就不劳驾你们了。”
“可长官交代过了,要我们一路护送的。”那个兵说。
“不敢……不敢……老朽熟门熟道,自己去就成了,停……停下来吧。”王魁山说得很诚恳。
“那好吧。”那个兵应一声,有模有样喊了一声落轿,四个人就弯腰把椅子放到了地上,看着王魁山走下来,就告辞返回了。
见那几个兵拐过了墙角,王大筐这才挪步走向前,问王魁山:“爷,你没事吧?”
王魁山摇摇头,叹口气。
王大筐问:“他们是不是又要搜刮粮财?”
王魁山摇摇头,说:“到我家里去吧,有话要跟你讲。”
“在这儿讲不成吗?”
“说来话长呢,不是一句话半句话能说得清的。”王魁山叹一口浊气,抬脚朝着自家走去。
王大筐心头一紧,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跟在后头走了没几步,见王魁山又止住脚步,回头对他说:“你去喊一下栗乾坤,让他也来我家一趟。”
“还要叫上他?”
“是啊,必须要他来,你赶紧了……赶紧了……”王魁山说着,跌跌撞撞朝前走去。
王大筐盯着族长的背影,觉得他的腰身弯得更厉害了,几乎都要贴到地上去了。
喊上栗乾坤后,两个人急三火四去了老族长家。
老奶呆坐在大门口,见到他们就招招手,直接让进了屋。
一进门,就见王魁山已经躺倒在了炕上,半眯着眼睛,眼角噙满了汪汪的泪水。
“爷,你咋了这是?”
王魁山睁开眼,吃力地爬起来,斜倚在土墙上,痛心疾首地说:“爷我今儿做了一件愧对良心的事啊!”
栗乾坤坐到了炕沿上,紧攥着老人瘦骨嶙峋的手,问:“老人家,是我教子无方啊,让您也跟着受煎熬。”
老族长摇了摇头,说:“那孩子有种,是棵好苗子,只要是……只要是别走歪了就好。”
“不是已经走歪了嘛,搞得一个村子都鸡犬不宁的。”栗乾坤满脸愧疚。
“话可万万不能这么说呀!”老族长坐直了身子,说,“事实本来就没弄清楚呢,你们自己倒是先默认了,这样不是引火烧身吗?再说了,鸡犬不宁那是迟早的事,要是没人跳出来给他们点颜色看,怕是我们死得更惨。”
“爷,没那么严重吧?”王大筐问。
老族长说:“看他们的架势,是想占了咱们的地,再把村里的人变成他们的奴隶,当成他们的牛马,这还不是要毁了我们吗?”
“爷,那我们眼下该咋办?”
王魁山摇摇头,说:“他们手中有权、有势、有枪,你说我们咋办?真是跟他们闹起来,吃亏的还不是我们?”
“那就这样认了?”
栗乾坤插话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会有人收拾他们的,只是时机不到罢了。”
王大筐听不懂这么高深的话,大瞪着双眼,傻呼呼看着栗乾坤。
王魁山长吁了一口气,说:“先莫论国事,说说眼前吧。”
“老祖上,你有话就直说吧。”栗乾坤往前挪了挪身子,示意王大筐也坐下来。
老族长清了清嗓子,说:“你们想都想不到,他们今天把我抬去干嘛了。”
“干嘛了?”王大筐问道。
“其实吧,直到这时候,我还是没搞明白姓袁的他要干什么,看上去很和善,很亲热,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他是笑里藏刀,再加上他要我干的那些事,明摆着是没安好心肠。”
“爷,你就直说吧,别啰啰嗦嗦说那么多废话了。”王大筐耐不住了。
王魁山看看栗乾坤,问:“你真的不知道儿子去哪儿了?”
栗乾坤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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