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这个老不死的!”
她的脸都被泪水泡肿了,左眼几乎被一个大大的瘀青盖住了。她猛地跳起来,走到炉子跟前,弯腰拾掇茶炊,恶狠狠地压低声音说:
“我得骗骗他,要骗得他号叫!像狼那样号叫。你可别信他的话,没一句真话!他在套你呢。他撒谎,他是谁也不会惋惜的。他就像个钓鱼的,对你们可了解了。他就是吃这碗饭的。他的爱好就是——抓人……”
她直接走到我跟前,乞求道:
“你爱抚我一下好吗,嗯?”
我不喜欢这个女人,可她那只眼睛如此愤恨、忧郁地看着我,我只得拥抱了她,并抚摸起她那散乱的、硬硬的、油腻腻的头发。
“他现在盯上了谁?”
“雷布诺利亚德街上,那个旅馆里的什么人。”
“你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吧?……”
她笑着答道:
“那我要告诉他,你找我打听啥了!他回来啦……古罗奇卡[81]就是他查出来的……”
她一下跳回到炉子跟前去了。
尼基福内奇带回来一瓶伏特加、一罐果酱和面包。大家坐下来喝茶。他老婆马琳娜挨着我坐着,故意特别亲切地款待我,她那只完好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脸,她老公又开始教训我了:
“这条看不见的线,就在大家的心里、骨头里,那你能扯断它、拔出它吗?沙皇对人民来说,那就是上帝啊!”
他忽然问我:
“你读过不少书,那福音书读过吧?嗯,那好,照你看,那里面写得都对吧?”
“不知道。”
“照我看,有些写得有些多余,还真不少呢。比如,说到穷人:穷人们都非常幸福——他们又哪里幸福了呢?[82]这就有些胡说八道了。反正一说起穷人,就有很多莫名其妙、搞不懂的地方。应该把本来就穷的人和后来变穷的人区分开来,本来就穷的人,那就是坏人!那些后来变穷的人,只能说他不走运,很不幸。就应该这样来评判这个事情,这样要好些。”
“为啥呢?”
他试探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清晰而分量十足地开口说出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想法:
“福音书上有很多要怜悯人的话,但是怜悯是有害的。我是这么认为的。怜悯会把庞大的开支花在那些没用的、甚至是有害的人身上,要兴办养老院、监狱、疯人院等。应当帮助那些健壮的、健康的人,让他们把力气花在该花的地方。但是我们却去帮助那些弱者,难道你能让弱者变成强者吗?这种荒谬的做法只会使强者越来越弱,而那些弱者就骑在强者的脖子上作威作福。这问题应该好好探讨,这就是症结所在!要重新好好思考一下。必须搞清楚,生活老早就背离了福音书,生活有自己轨迹。你看,普列特涅夫是咋个完蛋的?还不是因为怜悯呗。我们给穷人、叫花子施舍,而大学生们却在倒霉。这是什么逻辑,啊?”
虽然以前遇到过这类思想观点,但还是头次听到这么尖锐的阐述,这类思想如此富有生命力,传播如此广泛,超出我的想象。大约七年后,我读到尼采的著作,就非常清晰地回忆起这个喀山警察的哲学观点。顺便插一句:我在书里读到的思想基本上都在我以前的生活里听人说过。
这个以“捕人”[83]为生的老头子就这么一直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边说还边和着语速用手指敲着茶盘边沿,打着节拍。他那干瘦的脸冷冷地绷着,但他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那擦得跟铜镜一样亮晃晃的铜茶炊。
“你该走啦。”他老婆已经两次提醒他了。他不睬她,仍旧顺着自己的思路一句一句往下说,忽然,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思路又不同了。
“你这小子啊,又不笨,又有文化,难道一辈子就当个做面包的吗?你只要为沙皇陛下工作,完全可以挣不少钱啊。”
我一边听他讲,一边在想怎么通知那些雷布诺利亚德街上的陌生人,让他们知道尼基福内奇已经盯上他们了。那里的一个旅馆里住着不久前才从亚卢托罗夫斯克流放回来的谢尔盖·索莫夫,人们跟我讲过他的许多趣事。
“聪明人应该打堆过日子,就像蜜蜂在蜂房,黄蜂在蜂窝里一样,沙皇帝国……”
“看呐,都九点钟啦。”他女人叫起来。
“见鬼!”
尼基福内奇站起身,整理了下制服:
“不过,也没啥大不了,我坐马车去。再会,老弟!有空尽管过来,别客气……”
离开岗亭后,我叮嘱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到尼基福内奇家“做客”了,这个老头子已经让我倒胃口了,尽管他挺有趣。他那些讲怜悯坏处的话很有煽动性,而且牢牢印在我记忆里。我觉得其中还是有几分道理,但让人不爽的是,这些话竟出自一个沙俄警察之口。
常常有人争论这类话题,其中一次争论深深触动了我。
城里来了位“托尔斯泰主义者”,这种人我还是头一次遇到,高高的个子,骨瘦如柴,黝黑的脸盘,黑色的山羊胡子和黑人似的厚嘴唇。他总是驼着背看着地面,可偶尔也会猛地把秃头抬起,湿漉漉的黑眼睛燃着激情的光芒,他那锐利的目光中似乎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座谈会在一个教授家里进行,来了很多年轻人,其中还有一位瘦削、优雅的小神父,是个神学硕士,穿一件黑丝绸教袍,这件教袍恰到好处地衬托了他那俊俏、苍白的脸,一双冷冷的灰眼睛露出干瘪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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