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中期，北方，一个叫吉镇的地方。
初春的早晨，寒气仍然袭人，柳韵茹像往常一样，拎着自家的垃圾走出楼道口，她要横穿马路，把垃圾送到路对面的垃圾箱里。隆起的腹部，让她的行动看起来有些笨拙。
她侧目向左前方张望，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看到那车，柳韵茹的心狂跳起来，她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那车，竟然忘记了春寒的冰冷。那辆黑色轿车的车灯亮了一下，亮起的车灯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柳韵茹的神经，她快速转身，穿过马路，很快便走进了回家的楼道。
那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楼道口的路边，当柳韵茹拎着一个大的旅行包，刚刚出现在楼道口的时候，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戴着一副大墨镜的高个子中年司机快速从车里下来，他紧走几步接过柳韵茹手里的旅行包，迅速放进了车子的后备厢里。此时，柳韵茹也安静地坐进了车子。
车窗上挂着黑色的纱窗帘，从外面根本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从接包到上车，两人没有一句交谈，配合的默契自然。
车子起动，加速，都是在瞬间完成的。
开车的人好像知道柳韵茹的心情，把车子开的快且平稳。二十几分钟之后，柳韵茹从车子前面的窗口知道，车子已经出了市区进入出境的环山路。她知道，转过这长长的山弯，车子就出大山了，她离自由也就近了。当然，离家乡，离爹娘，离亲人却将要远了……
柳韵茹情不自禁地伸手把车窗上黑色的纱帘撩起了一个角，将自己的脸贴在车窗的玻璃上，贪婪地看着眼前这连绵起伏的翠绿山麓，眼中充溢着泪水，这里是她生长了三十五年的家乡啊……
开车人真的很懂柳韵茹的心，他把车速放慢，打开自己身边的车窗，山间的风，带着早春的花草香飘进车内。
泪，从柳韵茹的眼角流下来。她看了一眼开车人：“师傅，山风凉，我们走吧。”
开车人没有说话，默默地关上车窗，重新加速。
柳韵茹看着司机，心中充满了感激。她把身子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柳韵茹已经怀孕六个月了。
她结婚九年，三十五岁才怀上孩子，她从怀孕那天起，单位就特批给她三年的产假，她每天除了去一次菜市场，就只能待在家里。而这个司机，就是她在去菜市场的时候认识的。
说起与这个司机的相识，倒是让柳韵茹的心有些伤痛。
那是柳韵茹怀孕四个多月的时候，孕期反应特别严重，从年龄上讲，柳韵茹三十五岁怀孕，确确实实算是大龄孕妇，加之情绪上的关系，柳韵茹的状况一直不是很好。
那天，柳韵茹一个人从菜市场回家，半路上突然感觉头晕目眩，她慢慢地蹲在路边，这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静静地停在她的身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司机从车窗里递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女士，需要帮忙吗？我不能说话，但我能听懂你说话。
柳韵茹看了看那个男人，虽然满脸的胡子，却长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柳韵茹从那双眼睛里读到了真诚与关心。
“我有些头晕，您能带我去医院吗？”柳韵茹虚弱地说。
男人点了点头，便下车为柳韵茹打开了车门，当柳韵茹伸出胳膊去提放在路边的菜篮子时，露出了自己胳膊上那发黑的青紫，男人吃惊地抓起她的胳膊，柳韵茹的皮肤白玉般细腻，几条青紫在阳光下，晃得那样刺眼，男人的脸色立时涨得通红，他满眼惊恐地望着柳韵茹。
“没什么。”柳韵茹掩饰着忙抽回自己的胳膊，慌乱中，柳韵茹看到男人眼中有火。
男人把柳韵茹送到医院，陪她做完检查，在送柳韵茹回家的路上，男人递给柳韵茹一张纸条：“医生说你怀的是双胞胎？”
柳韵茹红着脸笑了：“嗯，医生说可能是龙凤胎。”
“真的啊？你好幸福啊！”男人递纸条的手有些抖。
“这得感谢孩子的爸爸。”柳韵茹的脸上泛着红潮。
“那伤是你丈夫打的吗？”男人又递来一张纸条。
柳韵茹默默地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柳韵茹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喝醉酒了，不是故意的。”男人便默默地开车。
第二天，柳韵茹像往常一样，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悄地停在她的身边，男人用手比划着让柳韵茹上车。柳韵茹的脸瞬间变的惨白，她惊恐地四处张望，并示意男人快走。男人好像懂得了柳韵茹的意思，慢慢把车开走了。
柳韵茹捂着就要跳出来的心脏，慢慢地转过街角。
转过街角的柳韵茹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前面不远的路边，满脸大胡子的男人站在车边，脸上带着歉意。他伸手示意柳韵茹上车，并把一张纸条递到柳韵茹的手里：“别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少走几步路，昨天医生不是说，你要好好休息吗。”
在车上，柳韵茹苦笑了一下：“谢谢您。”
男人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师傅，今天既然坐车，那时间还多的是，您带我出去走走好吗？”
男人咧嘴笑了，他把车子开的飞快。
“阿四！阿四！”
在郊外的河堤上，柳韵茹大声地喊着，泪从她的眼中流出。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一直在颤抖，他从车里拿出水和纸巾递给柳韵茹，指了指她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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